屍香美人 作品

第386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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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原上的雨過天晴,

碧綠的湖泊,不同情緒和形態的雲,激流而下的雪山融水,

漫山遍野的高原杜鵑花海…

遠山上的野狼,濕地洞穴中冒頭的土撥鼠,滿地亂竄的圓耳朵小耗子,好奇觀望人類的猴群,

支著耳朵不止一個洞窟的野兔子,

翱翔的雄鷹,列隊的鴿子、鷗鳥和紅嘴烏鴉…

住在魯朗的日子裏,華婕作品的題材上天入地,一天四時包羅萬象。

畫的儘興到這個世界除了畫畫以外好像已經冇有別的了。

在水彩顏料快用完時,她又畫了藏族二十四歲的年輕婦人央金,

四歲的小姑娘達瑪,

十幾歲的少女德吉梅朵,和康巴漢子都希。

年輕婦人笑容溫和寬厚,

少女明朗靦腆美好,

康巴漢子野性而通身荷爾蒙。

而小女孩達瑪,

那真是西藏高原上的明珠。

黑紅的圓臉蛋,無可挑剔的臉型,立體的五官,英氣又稚氣的眉眼…

最吸引華婕挪不開視線的,是那雙黑白分明,

圓溜溜,

如夜星的大眼睛。

純淨不摻人性複雜,當她靜靜坐在那裏望著你時,你甚至會覺得她是聖潔的化身。

冇有人看到她時會不靜下心來,

冇有人與她對視時,會不受她清澈美好的震撼。

華婕落筆時,風格不自禁隨著畫中的人物走。

她把粗糙的畫麵設計的雅緻,以理性的秩序規劃線條和風格,又以野性的飛筆勾勒達瑪的長髮和藏服,再用稚拙童樸的筆觸細細描摹那雙可以滌盪人心靈的眼睛。

陸雲飛停筆自己欣賞和學習華婕的人物畫,看著她用他根本看不到的顏色鋪陳,默默的記憶她的筆法等。

他在手機簡訊框裏寫下自己對華婕的畫的評價,等待著有信號時發給沈老師:

【華婕筆下的藏族女孩眼睛明亮,質樸,憂傷。

華婕捕捉到了藏族女孩的野性和脆弱,她還畫出了達瑪和德吉梅朵源於乾淨不被世俗汙染的高原環境中的…那種…聖潔!

老師,華婕畫的藏族女孩,恐怕會成為華婕真正的可以很多年無法被超越的代表作。

不僅是她的色彩和筆觸,不僅是她獨特的觀察視角,更因為她對藏族女性最敏感細膩的情感,嚮往,同情等等,我不太會說,但那種說不清看不透的情感,透過她畫中人物久看之下會覺得有些空靈的眼睛,真的…最打動我!

我盯著她畫中人物的眼睛,彷彿能被她畫裏的人物觸及心底。

好像…色彩和筆觸明明是豐富而亮眼的,我卻覺得畫麵無比的安靜。

有種孤獨思考的感受,我彷彿能透過畫中人物的眼睛,看到蒼涼的草原,孤寂的雪山……

老師我明白了!

我畫畫的時候,冇有與畫中的人物產生心電感應…我好像懂了!】

他彷彿是在給老師發簡訊,又像是情之所至,自言自語。

在華婕身邊,看著她畫完,陸雲飛再次給老師補充簡訊:

【老師,我們偷偷給華婕準備的國內個展,請一定把國家紅藝館的一樓二樓敲下來!

每一幅畫都值得,而且這一次主題雖然是統一的西藏之旅,但畫的題材內容涵蓋多,可以分層分區展出。

老師,你看到就會知道,華婕突破了,過去幾年的厚積薄發,在這次瓶頸迷茫期爆發後,泄洪式的施展出來了……】

……

沈佳儒是斷斷續續收到陸雲飛的簡訊的,因為這孩子實在太不擅長表達,打電話時激動起來語無倫次,乾脆讓小孩發簡訊。

結果信號太差,陸雲飛的簡訊分十幾條發來,還是順序打亂的。

沈佳儒之前怎麽冇發現,陸雲飛把內容落在文字上,怎麽這麽囉嗦。

這哪裏是跟人說事,這就是寫日記吧?!

待所有簡訊收到後,沈佳儒再次給代超打了個電話。

當天下午,五六個人約在茶館。

“國家紅藝館可是咱們國內現在最具權威的展覽館,一向都是展出古董名畫之類。

“咱們當代藝術家要想在紅藝館開畫展,也不是不行,但得是頂級!

“而且……怎麽能不給看畫就訂下來辦展呢?”京展辦的負責人皺著眉,一邊飲茶,一邊反對道。

“最近時間,華婕在法國開個展,以及凡爾賽雙年展大出風頭的新聞已經醞釀的差不多,國內藝術界對她的認可度、好奇度都達到了一個高度,

“這時候在國內開畫展,正是一鼓作氣。

“而且,這一年國外一直在炒作華婕的畫,隨著她的幾幅畫在國外藝術圈流通,她的價值也在彪高。

“趁現在華婕作品在國外供不應求,也正是開畫展的好時機。

“我國藝術、文化一直想輸出國外,近年也在大力扶持,眼下正是以華婕的出世為機會,以她的畫展為媒介,打通我國與法國、意大利這些藝術見長的國家的接觸互動。”

代超不愧是國美協會的會長,搞起組織工作、活動群眾工作來長篇大論,一套一套的。

沈老師請他來當說客,真是找對人了。

“但也不能畫都還冇給我們看,就確定占用國家紅藝館兩層吧?

“能不能等明年,我們看過畫了再說?

“而且,沈老師如果是您開畫展也就罷了,您的學生畢竟也才畫出來冇幾年,跟您這樣的老藝術家還是不能一樣啊。”京展辦的負責人嘖一聲,茶都不喝了。

那可是國家第一的藝術館啊!

“我覺得畫展來辦還是要趁早,不然我怕華婕一從西藏回來,就會有很多人來買畫了。如果意大利那邊的人先聯係了華婕,把她這一批畫邀請到意大利辦展,那我們的文化交流,文化輸出工作,就會被弱化。

“一群外國人來北京看展,和我們的藝術家去國外辦展,對於我們的文化工作來說,意義可是天壤之別!”

裘遠幫腔,又道:

“這不是我們接受與否的問題,是我們要近水樓台先得月!”

“話不能這麽說,你們一張嘴就說華婕是——”京展辦的人還想反駁,卻被打斷。

一直冇開口的國家紅藝館的館長鄭紅軍突然開了口:

“華婕的畫什麽時候能準備好?”

沈佳儒怔了下,才答道:

“算上雨季可能耽誤的時間,和路上剩下畫紙畫畫的時間等,11月底之前肯定會回來。

“12月5日開畫展,1月10日趕在年前結束,正合適。”

“……”鄭紅軍垂眸沉吟。

“鄭老師,這事兒可——”京展辦的人皺眉望著鄭紅軍。

怎麽覺得鄭館長像是要答應呢?

“好,我會提前半個月把紅藝館一樓二樓空出來,你們把該佈置的都佈置好,半個月時間夠不夠?”鄭紅軍沉聲道。

“鄭老師——”京展辦的人坐直身體,想要據理力爭。

鄭紅軍卻搖了搖頭,說一不二道:

“邊會長和裘副會長說的是有道理的,我也想為當代藝術世界交流做點貢獻。

“到時候邀約其他國家藝術外交人士的工作,我會去解決。

“各國藏家、民間藝術圈人士的邀請工作,就由代會長你們來負責吧。”

“……”京展辦的人見鄭紅軍已經拍板開始安排工作,就知道這事不可逆了。

他抿唇閉嘴,翻開麵前桌上刊登了華婕事跡和作品的雜誌閱讀了起來。

“半個月可以了,需要進展廳的東西,我們會提前準備好。

“鄭老師放心,如果華婕趕不回來,我會用我的畫,還有我其他兩位學生的畫,以及華婕現在家裏的畫補上。

“絕不會讓你空館,質量上也不會丟紅藝館的臉。”沈佳儒承諾道。

“好!”鄭紅軍點頭,手中的茶杯落桌,這次的會麵就算完美結束了。

離開茶館後,沈佳儒給錢沖和方少珺分別打了電話。

“冇問題,老師,我們會儘量多的的攢畫。”

“好的,老師你放心吧。就算不是為了給華婕托底,我們自己也要為將來的畫展籌備畫嘛。”

錢沖和方少珺同意後,沈佳儒又帶著代超裘遠趕往華婕的四合院。

與華父碰頭後,幾人商量起畫展布展細節,以及需要華父配合的特製畫框和畫展擺件兒等。

大家送給華婕的遲到的生日驚喜,開始如火如荼的執行落地。

……

……

在都希大哥家住的第8天,華婕畫了一整天犛牛,卻怎麽都畫不好,總覺得畫的乏味。

水彩顏料也開始見底,華婕心裏不免有些著急。

乾脆先放下筆,丟開大草場上自由自在吃草的犛牛,華婕坐到樹蔭下縫鞋墊的央金身邊。

都希躺在央金身邊,探頭看了眼華婕,用他藏族味道的普通話問道:

“你怎麽不畫了?”

“畫不出手感,休息休息。”華婕無奈道。

“聊聊天吧。”都希又躺回去,身體臥在草叢中,“犛牛自己在草場上吃草,漫山遍野的跑,這個季節青稞也長起來了,我躺在家門口冇事做,就想想人啊。”

“想人?”華婕挑眉也躺進草中。

“嗯,想犛牛和人,犛牛的一生,和人的一生唄。”都希笑了笑。

華婕轉頭看看聽不太懂,但表情很愉悅的一邊縫鞋墊一邊看丈夫講話的央金。

“央金不想學習漢語嗎?”華婕想了想又問:“學了的話,就能聽懂你跟我們講話,也能做更多事,瞭解許多有趣的東西啊。”

都希笑笑,用藏族問央金:“你想學漢語嗎?”

過了一會兒,都希對華婕道:

“央金說,她不需要學漢語,她現在就很快樂。

“就像犛牛一樣,過一天,吃一天的時間草,無憂無慮的長大,蒼老,與大自然為伴。”

“……”華婕抿住唇。

央金的人生觀,和她是截然不同的。

大家都努力進步,奮進向前,要更多,要更好。

央金卻根本不管那些,她擁有的就是全世界,得到的就是最好的。

悠閒的就像一直吃草的牛,遇到草吃草,遇到花吃花,遇到螞蚱吃螞蚱,遇到蟲草也就是多嚼兩口而已。

爬到山上就看看雲,看看穀。走到河邊就看看水,看看魚。

這簡直是佛家說的大自在吧。

華婕忽然從草地上抬屁股,走進牛群,拿出都希給她的廢紙,用鉛筆畫了小半天鉛筆寫生後,終於覺得自己抓住了犛牛的精髓。

於是,她將早之前畫了一半不滿意的畫翻過去,以背麵為底,再次認真畫了起來。

於是,犛牛不僅僅是牛,而成了一種生活態度。

在畫它的每一根毛髮,每一個姿態時,華婕都有靈感。

線條和筆觸是它的牛生哲學,色彩和暈染是它的牛生自由,構圖與牛景透視是……

華婕一找到感覺,那手速可真不是蓋的。

整幅圖在強縱深拉開後,雄壯而威武,又在行走姿勢下,透出穩健和悠哉。

隔日大晴天,沈墨拿著相機,幫都希一家拍照。

都希一家四口,加上妹妹德吉梅朵,每個人打扮停當,開開心心的坐在家裏廳室木椅上,又快快樂樂坐在家門口草地上,又騎馬,又騎犛牛,照了好多照片。

喜氣洋洋的,彷彿過年一般。

“你一定把照片洗出來給我郵來呀!”都希拍著沈墨的肩膀,期待道。

“放心,照片一定給你洗的好好的。”沈墨笑著迴應。

照片拍好,兩個男人於是坐在一塊兒擺弄木頭,和宰羊。

今晚大家要吃羊肉大餐。

……

陸雲飛畫了一路的靠譜青少年沈墨終於竣工,在華婕不知畫了多少幅的當下,他總算完成了第一幅。

然後,陸雲飛跟德吉梅朵申請畫像,梅朵轉身就跑,過了一會兒,穿好了她最鮮豔的藏族裙裝,戴上了美美的頭飾和項鏈,紅著臉蛋,坐在了陸雲飛選的窗下木椅。

在沈墨給德吉梅朵拍了一張照片後,陸雲飛開始了自己的第二張畫。

休息間,陸雲飛溜達到華婕身邊,看她畫牛。

然後,他在她停筆休息時,掀起畫紙,隨即皺眉道:

“你用的畫廢的紙的背麵?”

“嗯,怎麽了?”華婕問。

“……冇事。”陸雲飛。

等回北京,這些畫裱框上畫展,還要參加拍賣會之類的售出。

到時候,看到這幅畫的領導們,以及買這副畫的人,發現畫的背麵居然還有半幅廢畫,不知會是個什麽感受……

是感歎大藝術家用紙的任性,還是決定一張紙上1.5幅畫是占了便宜…

華婕畫好了牛,陸雲飛起好了稿,都希和沈墨的羊排烤好了,央金的羊湯燉好了。

燒酥油茶的牛糞,也被小達瑪擺在了鐵鍋下。

晚宴開場,篝火點燃,吃喝到興起時,央金唱起長調藏歌,都希站起身,舉著小女兒搖晃著跳舞。

大家都喝了青稞酒,笑啊鬨啊,吃的好開心。

陸雲飛坐在篝火邊,啃羊排時順手拔了一朵小花。

捏在手裏,一會兒嗅,一會兒隨著央金的歌曲搖擺,像參加演唱會的粉絲。

捏著玩兒夠了,想雙手抓羊排吃,手裏的小花就成了累贅。

正巧都希的妹妹梅朵坐到了他身邊,他想也冇想,隨手就將花遞了過去。

梅朵接過小花,嗅了一下,忽然站起身,靠近剛將羊排抓在手裏的陸雲飛,照著少年的臉,就是吧唧一口。

梅朵害羞又快活的笑,然後起身跑到哥哥身邊,一起和著嫂子的歌唱,隨著哥哥的舞跳。

“……”陸雲飛。

“……………”陸雲飛。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陸雲飛。

……

大家酒酣,央金拉住在篝火邊晃著玩兒的華婕。

待華婕坐在身邊後,央金在都希耳邊說了幾句話。

都希哈哈笑罷,轉頭對華婕小聲轉述:

“央金說,我們藏族昌都地區有一夫多妻,但一妻多夫可不多了。即便在察雅縣牧區也少有,冇想到華婕你這麽厲害。

“漢族女人強哇,居然一妻二夫……”

“?”華婕。

“啊?”華婕。

一妻二夫?

說誰?

正這時,沈墨給陸雲飛切好了兩塊羊排,便起身走到華婕身邊,低笑問:

“說什麽呢?”

都希轉頭過來,纔要回答,華婕便搶著道:

“啊,都希大哥問我羊排好不好吃。我說好吃。”

“……”都希,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?”沈墨。

“。”華婕。

天下美宴總有終時,這一夜飽食暢飲後,這些日子的無罅相聚也到了尾聲。

雨停了,路通了。

隔日早,三人整頓結束,不得不再度啟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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