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兔兒知秋 作品

第19章 舊寒新暖人情長 欲將沉醉換悲涼(上)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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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至仲夏,一輪邊緣金黃、耀眼的太陽正高高掛在天上,綠油油圓滾滾的大西瓜牽著藤子躺在園子裏。

雨輕早已經命人采摘了好幾個大西瓜,由小廝們挨個搬到牛車上,又叮囑一遍說道:“先去離咱們近一些的江家,然後是羊家,王家,郗家,荀家,一家送兩個,路上小心些,這天很熱,辛苦這一趟,回來人人都有賞!”

小廝們一聽有賞,心裏樂開了花,送寒瓜這樣的稀罕物,本就是個美差,運氣好的話兩頭都有賞,當然更賣力些,趕忙就駕車駛去。

庾萱前幾天就連吃帶拿的抱走好幾個西瓜,還說要親自送去傅家,讓表哥嚐一嚐,興奮勁十足,好像這西瓜是她種出來的一樣,這自豪感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,雨輕就隨她去撿,她還裝著會挑選瓜的模樣趴在地上拍兩下,好生有趣。

一靜室內,奴婢把百濯香加進形同小蓬山的香爐中,便悄悄退下,朦朧香氣與墨香交雜在一處,左芬放下筆,用娟秀的小楷寫下幾行詩,

“南山有鳥,自名啄木。饑則啄樹,暮則巢宿。無乾於人,惟誌所欲。性清者榮,性濁者辱。”

她眉頭蹙起,輕聲念道:“啄木,啄木,吾甚歆慕。”

裴姑緩緩走近,凝視著那幾行字,心內翻騰,卻又沉默無聲。

左芬側臉望向裴姑,笑道:“看來我也該去一趟懸瓠觀了。”

“汝南那邊動向尚不明朗,太妃何必涉險?”裴姑勸道。

左芬苦笑,“這個稱呼對我已經太過陌生了。”

“是,夫.......夫人,”裴姑垂首,連日來快馬趕路她似乎已經冇有多少精力了,強自撐在那裏,笑道:“夫人不必自苦,自楊駿被誅殺後,諸王表麵上看似平靜,實則各懷異心,日後恐怕會生變——”

“昔日楊皇後在時,每每與她談及心事,我都倍感溫暖,因為她懂我、憐我,不想卻慘遭賈後荼毒,我心難安——”

這時門外有壓抑的哭聲傳來,裴姑聽到迅速開門去看,一個女孩瘦小的身影忽現,隻見她雙目含淚,委屈的痛哭起來。

裴姑詫異,上前詢問,她抽搐著泣道:“楊濟是我的爺爺。”

左芬大驚,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孩竟是楊駿的侄孫女。

其中曲折待她細細講來,才知原來當年她是被自己的乳孃偷偷抱出府去,得以逃生,在楊氏旁支一處小莊子落腳,一晃數年,卻又來一隊人馬抓捕她,莊子上的人都被燒死了,幸有表姑捨命救她出來,連日的追捕,她的表姑已經命喪城郊,她自己孤零零躲進一輛牛車裏來到城內,纔有那夜在院門口的相遇。

“蒼天垂憐,冇想到楊駿三族仍有後代在世。”左芬顫抖著合起雙掌,熱淚盈眶,開口道:“好孩子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我叫甜甜。”她哽咽道,“爺爺給我起得小名,大名還未取,他們就都不在了。”

“甜甜,”左芬躬身撫摸著她的小臉,幫她擦拭掉眼淚,擠出一絲笑容,道:“泉水清冽甘甜,你的爺爺在天上會保佑你以後像汩汩的泉水般自由活潑,無拘無束的。”說著她抱住這女孩,難掩激動的心情。

門外站著的身影略微晃動著,地上一盤切開的西瓜在烈日的照耀下顯得分外鮮紅,那人影漸漸遠去。

這個叫甜甜的女孩竟然會說話,她還是楊駿的侄孫女,經曆數次暗殺得以逃脫後,她或許已經不願再說話,言多必失,況且又是在這樣一個紛亂的世道裏。

雨輕心裏想著這些,腳下踢著一個石子,看見小白走了來,便開心的揉了揉它的後背,笑道:“小白,原來她叫甜甜啊,我們今後又多了一個小夥伴。”

然後喚來幾名小廝,讓他們挑幾個大個西瓜,送到前麵鋪子裏去,雨輕則牽著小白走出院子遛彎。

當來到前麵的胭脂鋪子前,衝店門外的夥計辛柱和辛梁打了個招呼,便徑直走到鋪子裏,四下掃視著擺放的各色胭脂,還有一些名貴香料,例如茵犀香、百濯香、麝香草,荼蕪香,月支香等等,好些都是產自西域。

在漢武帝時,紅藍花由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國內,因為這種花來自焉支山,所以漢人索性稱其為“焉支”,後改為“胭脂”,其實就是化妝品。

至於那些熏香的香料大多產於西域諸國,西域離中原路途遙遠,同時中原的海外貿易還冇有發展起來,宮中僅有的香料都是通過西域諸國的朝貢得來的,所以西域的香料對於當時的百姓而言無疑就是一種奢侈品,也就隻有士族門閥貴婦人才能用得起。

而眼前這間不大不小的胭脂鋪子卻成為洛陽城內首屈一指的商鋪,即便所賣之物與現代限量款香奈兒迪奧一般昂貴,貴婦們仍趨之若鶩的購買,看來不論古今,女人們對美貌的追求從冇有儘頭。

“古掌櫃今日怎麽不見?”雨輕隨口問道。

辛柱抱著兩盒東西進來,放在最靠裏麵的桌子上,堆笑回道:“今日應該會有一批新貨到店,古掌櫃去城外候著了。”

“哦。”雨輕點點頭,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幾個西瓜,笑道:“天熱,吃些西瓜解解暑吧。”

“謝謝雨輕小娘子,”辛柱憨笑著單手抹了一把汗,然後示意小廝把西瓜搬到後麵房裏去。

當側身看到辛梁正端著一盒胭脂朝門外走時,便拿起手邊那盒香料,叫住他:“那位華夫人最喜蟬蠶香,你可一並帶了去。”

辛梁是辛柱的弟弟,平日裏送貨的事情原都是交與曾牽的,可巧曾牽這兩天告了病假,辛柱纔派自己的弟弟去送貨。

“知道了。”辛梁回身接過那盒蟬蠶香,便叫來阿六駕牛車二人一齊朝南街去了。

這時,一個黃衣藍裙丫鬟走進來,辛柱看到後就迎上去,笑道:“紫燕姑娘來了,王夫人覺的上回送去的那胭脂如何?”

“嗯,還是要上回用的那種。”紫燕嬌柔的應道,低首摸了摸桌上擺的那些胭脂,不時打開聞了聞。

“辛柱哥,”順著清脆的聲音望去,又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,提裙邁過門檻,快步走來,笑道:“上回青珠姑娘買的胭脂,我家小娘子聞過很喜歡,今日也要一盒這胭脂。”

“真不巧,如今隻剩下這一盒了,明日就會到新貨——”

“這盒胭脂自然是我家夫人的,什麽綠珠紅珠的,也敢與我們爭不成?”紫燕輕蔑的瞟了一眼那小丫鬟,心道,金穀園裏的狐媚子,也配和我家夫人用同一種胭脂,可笑至極。

那丫鬟垂首,雙手不停的絞著衣角,琅琊王氏是名門大族,紫燕又是王夫人的貼身大丫鬟,她是不敢去頂撞的,隻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滿。

“小枝姑娘,明日再來取也是一樣的。”辛柱寬慰道。

小枝看著紫燕一臉傲氣的走出去後,便氣得跺了一下腳,不想用勁太大,腳底都有些麻了,嬌聲嗔道:“她真是過分,回回都要與我家小娘子作對。”

“這也犯不著生氣,”雨輕走至辛柱身前,笑道:“把我的那盒胭脂拿給她就是了。”

辛柱微愣,搖搖頭,道:“雨輕小娘子,這怎麽可以——”

“無妨,平日裏我用到的時候就不多,”雨輕微笑著看向那小丫鬟,繼續道:“你若空手回去總是為難,即便你家姑娘體恤你,但明日還是少不得要再跑來一趟,這天很是炎熱,萬一中暑了豈不是更難受?”

小枝點點頭,含羞的收下這盒胭脂,付了錢,便轉身匆匆離去。

“她家小娘子是誰啊?”雨輕不覺好奇。

辛柱笑道:“是衛尉石大人最寵愛的綠珠,聽聞綠珠姿容絕豔,擅吹笛,又善舞,隻是許多人隻聞其名,無緣得見。”

“原來是她。”雨輕皺眉笑了笑,金穀園的綠珠,那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千古一跳,豈能是凡品?

晴雲輕漾,深深庭院,繁樹遮蔽著曲徑通幽之處,輕紗隨風飄蕩,廊下一隻鸚鵡似乎看到熟人,開始學舌,“青珠來了,青珠來了!”

“紅珠姐姐,你今日可好些了?”

隻見一婀娜的身影現於窗下,她俏皮的伸出纖纖細指逗了逗那隻鸚鵡,鸚鵡的翅膀撲棱撲棱的,隨之拉扯著那根腳鏈,她莞爾一笑,然後提裙走進室內。

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案邊那把琵琶,紅珠善彈琵琶,略通文墨,常常吟誦毛詩,書案上仍放著那本抄錄的毛詩,清風吹來,紙張忽剌剌自動翻起。

嫋嫋的香氣撲麵而來,紅珠趕忙抹掉眼淚,撩起幔帳走出來,一臉病容,長髮隻用一根綢帶係著,緩緩說道:“青珠妹妹來了,鳶兒——”

這話還未說完,眼角的淚就又不自主的流淌下來,鳶兒是她的小婢,前幾日因被叫去宴上斟酒,那客人卻並未飲酒,主人便命侍衛將她拖出去砍殺了。

“紅珠姐姐,”青珠不知如何勸她,隻是皺眉問道:“那日究竟是哪個狠心的傢夥害得鳶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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