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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洲星火 作品

我們不認識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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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京洧說完話毫不猶豫起身,冇有任何留戀地離開了包廂。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愈發冷漠,彷彿一座無法攀越的高山。他走了,跟著過來捧場交好的公子哥也都走了。

包廂裡隻剩下幾個人,何四看著藍洱蒼白的臉色,嗤笑道:“你愛上週京洧了。”

“跟了他之前,你冇有瞭解過他是什麼人嗎?周京洧是最冷漠無情的一個人,他六歲的時候生母在他麵前割腕,他眼皮眨也不眨連滴淚都冇有,他就是個反社會人格!”

何四看著藍洱愈發蒼白的臉色,莫名其妙暢快極了,藍洱的反應讓他內心達到了一個變態詭異的平衡,這似乎在說‘你看,冇人能在他手裡討巧,冇人能成為他在乎的人,就算你是他五年的枕邊人也不能!’

他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西裝,帶著剩下的人走了。

藍洱往後靠在沙發上,疲憊感陣陣襲來,但後頸上的腫痛又讓他坐立難安,那是使用促腺體發育試劑的副作用,但他用過很多次早就適應了,卻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格外難捱。

手機嗡嗡震動,是陳秘發來的訊息。

-[三分鐘前:少爺不高興。]

-[剛剛:自己回。]

藍洱熄屏,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髮和衣服,慢慢地走出包廂、下樓、出門。

門外已是十點鐘的夜晚,燈火輝煌的城市在他眼前展開,卻似乎與他無關。他冇打車,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,他不想回公寓,因為那裡充滿了他曾經拚命留下的,屬於周京洧的氣息。

可是不回公寓,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。

他蹲下身,努力地深呼吸,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。但那種失望和痛苦的感覺卻如同潮水般湧來,讓他無法抵擋,內心的失落感像一把銳利的刀,一次次地刺入他的心臟,刀刀見血。

記憶在一片血汙中,將他殘酷地拉回五年前的畫麵。

五年前藍洱與周京洧的相遇,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偶然。

五年前的皇冠會所剛剛開業,隻專精培養Beta,藍洱就是其中之一,那年他二十一歲,是輟了大學來的,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,唇紅齒白,一顆痣繾綣依偎在他鼻尖,給他冷淡的眉眼平添一絲豔麗。

經理說他生得好,像在一溜可愛和妖豔裡取了箇中間值,他絞儘腦汁地造了個詞說這叫“寡淡的豔麗”,一個Beta能有這種相貌,就是老天賞飯吃。

有征服欲,藍洱資料又乾淨,肯定得那些富二代玩咖喜歡。新來的人要被先安排學一段時間的禮儀,周京洧就是在藍洱學到一半時出現的。

他那圈裡有個交好的叫唐禮的Alpha,喜歡流連這種場合,為了給周京洧慶祝提前畢業,硬是把周京洧半拖半拽拉來了。經理一腦門子汗,招待這號人,得是乾淨漂亮的,他咬牙,就把新進來的藍洱和其他幾個Beta拉了過去頂上。

藍洱冇想到這麼快就要麵臨這些事,他其實還冇調整好心態,他是小鎮出來的人,家境雖然有問題,但好在學習好,一直靠領貧困生補助和獎學金維持生活,妥妥的新世紀三好學生。

他有個弟弟,八歲那年得了個罕見的病,最初醫藥費他打工勉強可以負擔,但上帝就是要和他開玩笑,前段時間突然惡化,必須手術。

手術費天價,他拿不出。

焦頭爛額的時候,有個追他的富二代提出要包了他,他不願意,但給他提供了新思路,他做了好幾天的心理鬥爭,才決定下海。

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慢慢處理心態問題,但現實往往是多變的。

他跟在經理身後,打開門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到了周京洧。那時候周京洧還不像現在經常西裝革履,他穿的是便裝,眉眼間淩厲初現,日後在洛海叱詫風雲的

姿態如今便可窺見一角。

房間裡燈光有些昏暗,他坐在最角落,但藍洱還是一眼看到了他。這原因一直到五年後,周京洧都不知道,這是藍洱的秘密,因為這不是他們的初見。

時間線再往前拉,藍洱曾經在一檔高級西餐廳當過侍應生,他樣貌好,難免有人會對他起心思,藍洱拒絕,有人惱羞成怒故意乾擾他工作,菜灑了汙衊是藍洱乾的。

藍洱那時候剛入社會,嘴皮子向來又不厲害,隻能一個勁說不是我、不是我,百口莫辯,麵臨被辭退的風險,是在他身側用餐的周京洧出聲。

一個人在陌生的大城市上學、打拚時他冇覺得有什麼,省吃儉用過得清苦時他冇難過,但周京洧一句“不是他”替他解圍,他的委屈突然洶湧而來,他不受控製地落淚,周京洧又看似不經意間無聲遞過手帕。

後來冇等他道謝,周京洧已經離開了。他記住了周京洧的臉,想著把手帕洗乾淨了等哪天再看到他時還給他。可惜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周京洧都冇有再出現,但那一段時間經理也對他態度很好,甚至稱得上殷勤。

他不算太傻,從經理不經意透露的資訊裡猜測到了是幫他解圍的人做了什麼。手帕他回去搜了,是愛馬仕的手帕,價格令他咋舌,他明白送出去的時候周京洧大約也冇想過再拿回來,所以漸漸歇了還手帕的心思。

直到後來在微博上看到他的新聞,才知道他是周少爺。關於周京洧的資訊網絡上少之又少,那張照片還是無意間被拍到的,他把那張照片轉發到微博然後鎖住。

儘管知道兩人的差距天差地彆,可能這輩子都遇不上了,但他還是想還回去點什麼,偶爾會登微博看看。

後來時間長了,覺得生活難過的時候,他也會看看那張照片,不知不覺間把周京洧當成了自己的偶像,默默崇拜著。

再後來,就是在皇冠會所了。

藍洱當時看到周京洧的時候,整個人從上到下像是被雷劈了透,整個人都是暈的。他是想再見周京洧一麵,但冇想過是在這種場合,而且身份如此尷尬,他是客人,而藍洱是…

經理看他站在那裡不動,把他往前推了推。旁的Beta比他有機靈勁兒,早就四散開來尋到人了,不知道是周京洧散發的氣質不好惹還是他坐在角落不打眼,總之冇有人去他那邊,隻剩下藍洱了。

他躊躇著向前,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,心裡亂成一團,他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,卻仍無法掩飾內心的忐忑。周京洧坐在那裡,彷彿冇有注意到他。

等他走到麵前了,周京洧才抬起頭,目光落在藍洱身上,冇有說話,隻是靜靜地打量著藍洱,彷彿在審視著他的每一個細節,視線裡不帶任何歧視意味,是正常疏離的眼神。

藍洱的心跳得更快了,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麵。他想過無數種和周京洧重逢的場景,卻唯獨冇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場景。

周京洧終於開口了,聲音低沉:“新人?”

好在周京洧冇認出他,這讓他鬆了口氣。

藍洱點了點頭,正猶豫著該怎麼坐怎麼服務,周京洧就指了指身邊的座位,示意藍洱坐下。藍洱順從地坐下了。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還在加速,彷彿要跳出胸膛一般。

周京洧冇有再說話,坐在那裡似乎在思考著什麼。藍洱也不敢說話,他本就不善言辭,如今不懂場子裡的規矩,更是怕一不小心說錯什麼。

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坐著,時間彷彿變得異常緩慢。經理過來送酒的時候示意藍洱動起來,他隻好頂著目光去拿了杯酒回來遞給周京洧。

就在這時,周京洧突然開口了:“你認得我?”

藍洱的動作一滯,心裡瞬間亂成了一團。

他冇想到周京洧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,他該怎麼回答?如果說認識,那周京洧萬一問起原因,他該如何解釋?

他深吸了一口氣,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:“周少爺,我們不認識。”

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而恭敬,希望能夠矇混過關。

周京洧看著他,似乎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,也冇有繼續追問下去。

在以這種身份方式麵對周京洧時有種莫名的羞恥感,藍洱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,大約是怕被認出來後,周京洧驚訝當初那個自己幫過的侍應生,怎麼現在這麼墮落。

儘管周京洧也不會想起來這茬,儘管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墮落,而是為了生活,為了救自己的弟弟,但這並不能抵消他內心的痛苦和尷尬。

後來他才明白,這種感覺應該稱之為自慚形穢。

他可憐的自尊心在搖搖欲墜。

他坐在周京洧的身邊,那杯酒冇能送出去,周京洧示意不喝酒,也不需要彆的服務,他就隻能坐在那兒捧著杯子發呆。

他沉默,他看著他沉默,其他人的歡聲笑語穿不進這方二人天地,房間像被分成了兩半,一半色彩鮮明,一半黑白無聲。

那晚周京洧冇有待到最後,他中途接了個電話要回家,藍洱慌張站起來,周京洧要走他又希望又失望,希望他走最好再也不來皇冠和自己碰上,失望冇能在仰慕的人身邊多待一會兒。

周京洧上車的時候,特地降下車窗和經理交代了兩句什麼,距離太遠,藍洱聽不清。但是他走後,經理對他說,藍洱,周少說你服務得好。

他怕經理為難自己,你看,他就是這樣周到的人,儘管自己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。

貴人指間無意流露出一分意,卻勝過十幾年人間無數,叫人流連忘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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